我的三峡——伍必端先生的三峡写生
2021-12-16 03:01:05

伍必端先生是我特别敬重的老师,他是著名的版画家、美术教育家,曾多年担任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和教授,桃李满天下。毕业三十年过去了,我再次登门拜访,先生已经是八十五岁的高龄了。令我惊喜的是,在他家一下看到了数以百计的彩墨画作品,那是他三十多年前的三峡写生。画幅大约都在四开纸大小,虽说是写生,却张张完整精到、浑厚大气。谈起三峡来,他滔滔不绝,兴奋得好像年轻人。他说:“我每次外出写生画速写都特别来劲,当时没有想过回来再如何加工,把它画成多么巨幅的伟大创作,只是一张一张认真地画。这些画都是我在特别激动的时候画的,要说作品,这就是我的作品。”

 

三峡缘

 

伍先生去过三次三峡,分别是一九三八年、一九七三年和一九七九年。在交谈时,伍先生说到:“一九三七年,我十一岁,日本鬼子占领了我的家乡南京。之后我随姑妈一家从南京逃难到了汉口,不久进了宋美龄创办的战时儿童保育院。很快,一九三八年日本鬼子又要打到武汉了,于是保育院决定,我们这群孤儿立即转移到战时‘陪都’重庆。”

 

“我们乘坐是爱国实业家卢作孚创办的民生公司的轮船,从武汉出发,沿长江逆流而上。经过宜昌,就进入了三峡地区。高大的山峰,笔直朝天,天空变得窄小了,这样的奇观,不但令孩子们感到惊奇,连保育院的老师们也赞叹不已,我们都兴奋地跳跃、欢呼起来。从西陵峡经过巫峡,再过夔门,一路奇峰岩石,白云飘在其间,猴子在山顶上高叫,回响在两岸的山涧。三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最初的和最美好的印象。”

 

“一九七三年,正值‘文革’后期,中央美院的教师都被下放到河北邢台干校改造。伍先生说,当时的中国外交几乎都停顿了,还出了不少外交事件,其中最著名的是火烧‘英代办’,把英国代办处的房子也给烧了。为了扭转中国外交的被动局面,中国开始恢复和建设宾馆,接待外宾。周总理亲自过问,把我和吴作人、萧淑芳、李苦禅、梁树年、白雪石等七八个画家从干校调回来,集中到位于东交民巷口的一座宾馆里,专门为布置宾馆画画。回想当年,离开了干校,不用每天早请示晚汇报,也不用担心挨批挨斗,又可以拿起画笔,从事自己喜欢的画画了,因而大家的心情都格外得好。每个人都是不讲代价、不讲条件、踏踏实实地画画,只想多画些画献给国家。在这里,我大概画了三四十幅,后来还为西哈努克住的宾馆画了一幅四米大画,画的是柬埔寨的名胜古迹‘吴哥窟’。我本来不会画国画,但当时身边有这么多国画老师,于是我也开始尝试将国画的技法引进我的水彩画中。”

 

一年后,画家们的作品把整个宾馆都布置好了。画家们都感觉多年没有画画,脑子空了,提出要出去到各地风景胜地写生,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上级的批准。于是,大家根据自己的选择各奔目的地:吴作人夫妇去了长白山,梁树年先生去了黄山,白雪石先生去了桂林。问到伍先生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去三峡,因为小时候,三峡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这是伍先生第一次去三峡写生,从武汉乘船到重庆,经过三峡的时间不多,只能在驾驶舱外面,站在船头,用钢笔、铅笔在速写本上画速写。因为是上水,船行得比较慢,两岸风景不停地向后退去,他始终情绪高昂,像拍电影一样,一张一张勾画着不断变化的景象,生怕错过哪个美的景色。还好,速写本很小,很快就能用钢笔铅笔勾勒出简单的构图景物。每当船慢下来或停靠在码头边,他就会乘机多画一会儿。就这样,在一两天的旅途中,先生画了差不多两百多张小速写,带去的几本速写本都画满了。一直到了万县,他才有机会上岸住两三天,画了几张自己比较满意、比较完整的风景作品。

 

第三次去三峡是一九七九年,伍先生说这次给他留下了一生中最深刻的印象。当时,各地请来的画家都属于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办公地点在西四,那时宾馆都归他们管。差不多画了一年,画家们又被调到政协礼堂画画。所以,第三次去三峡写生,实际是政协礼堂派他们出去的。

 

“这次去三峡,条件真是太好了。”说到这第三次,先生话语变得很兴奋:“说好,不是说吃、住、招待的好,而是我们可以住在航标站,随着挂航标灯的作业小船出航,哪里风景好就在哪里停。”三峡滩多流急,行船很危险,翻船的事时有发生。为了航道的安全,每天都有工作船,沿江安放和检查航标灯,通过航标灯告诉来往船只,如何选择航道,绕过险滩。伍先生和国画系的黄润华、李行简、张凭等几位先生,每天很早起来,搭乘这种航标船,看哪里好,就让航标工把他们放到哪里。画家们带着馒头和四川榨菜,背上一军用水壶水上岸画画。航标船继续去工作,等到下午五点左右回来,再顺路把他们带回驻地。

 

伍先生说:“当时的条件一点也没感觉艰苦,反而感觉非常幸福。因为‘文革’以来,教员们一直在干校劳动,不让画画,也不让谈论艺术。现在‘文革’结束了,能有机会出来画画,而且这样自由,感觉非常兴奋,满脑子就是抓紧时间画画。只是感觉时间过的太快了,常常坐下来,一张画一画就是三四个小时,饿了吃凉馒头,啃口榨菜,一壶水匀着喝,往往到晚上还喝不完。人也不觉得累,只有一个心思:把自己感受到的美景都画出来。那时也年轻,四十来岁。”

 

“由于我们是长江航运总公司的客人,无论是西陵峡、三斗坪、巫峡、瞿塘峡、夔门等三峡的地段,都会有航标站接待我们,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们走到哪里画到哪里,每个县都是这样,你看这样的条件多好!”

 

整个写生过程非常顺利和愉快。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伍先生画了上百幅写生稿(大多选用宣纸和皮纸),都是在十分激动的状态下一气呵成,直到现在先生自己还是很满意这批作品。“不过,坏就坏在我们当时还不懂得记录的重要,很多有意思的内容忘却了。以后我经常给学生们讲,一定不要忽视文字记录。”先生说,长江写生附录的文字,都是后来经过反复回忆写的,力求真实记录当时的想法。对于这批画,伍先生在法国的女儿给起了个名字—《我的三峡》。先生感叹:“是啊,这些写生就是我心中的三峡。”

 

三峡景

 

伍先生数以百计的三峡写生作品,全景式地记录了东起湖北宜昌市的南津关,西至重庆奉节县的白帝城,全长一百九十一公里,万里长江这一段山水最壮丽的大峡谷。包括西陵峡、巫峡、瞿塘峡,还有神奇古朴的神农溪、香溪和大宁河,尽在画笔中。伍先生感慨地对我谈起:“我曾经坐在崆岭右岸欣赏对面山势,心中蒙发一种激情,我真想画一张三峡全图,把我心中三峡的壮丽景色都画出来。但这不能空想,一定要收集很多三峡形象,所以我还是一步一步的,一个景点一个景点的,先把有特点的景色记录下来。”这段话,让我想起了明代大画家石涛的名言“搜尽奇峰打草稿”。先生正是这样,满怀激情,不辞辛苦,大量采集素材,认真观察事物,才不断迸发灵感,创作出这样多的好作品。

 

读伍先生的三峡画作和清新优美的文字说明,你会感觉在跟着先生游历三峡;欣赏画中壮美的景色,聆听先生绘声绘色、娓娓道来的故事,你会感觉身临其境。

 

伍先生这批画我都非常喜欢,有些作品尤其印象深刻。当我首次见到这幅充满气势的《崆岭》时,就像看电影,吸引人的目光跟随画面中的帆船,进入一扇三峡大门,两岸刀削般的崖石直立,后面重重叠叠,隐藏着无数奇峰胜景。随着山势渐行渐远,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自然山水的殿堂,画面明朗透亮,景象辉煌。然而,壮美隐藏着凶险,先生说:“当地民谣: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

 

伍先生亦着迷三峡的云,千姿百态,有时像万马奔腾,有时像仙女轻舞漫步,有时像舞台纱幕。在青滩—三峡水道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一阵大雨过后,对面高山忽然乱云飞渡,瞬息万变。先生禁不住笔触狂放,潇洒飞扬,快速凝固稍纵即逝的美的瞬间,用行云流水与奇妙山景构成了这幅《清滩烟雨图》。

 

《巫山云》这张画很有意思,三座山脊,上面漂浮着一道横云,一般人也许不会留意。而当年正在这里写生的伍先生,猛然抬头看到了对岸这个景象,顿时激动起来,突发奇想:这不就是汉字“巫”吗?说不定古人也是在此看到了这个景象,也有同感,才叫出了巫山这个名字。于是他用画笔画出了这幅大大的“巫”字。我佩服先生不同凡响的洞察力,我想,这应是三峡赐给勤奋画家的特别灵感,是先生静心与三峡对话,“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石涛语)的结果。

 

从三峡写生作品中,发现伍先生特别喜欢画早晨的逆光,他说:“逆光中的山势跳动着的光影特别诱人,山顶被阳光照射,亮面暗面分明,暗面的山崖并排一片,这种明暗的对比,是我最喜欢画的。”在作品《夔门晨光》中,晨光从东边上来,给层层山脊勾勒出金边,逆光和渐行渐远的空气,层次分明,光照生动,两只小船的白帆也显得格外透明光亮。同样是逆光的还有一幅《激流中》,让人记忆深刻。画面上,夔峡白鹤背一带,正值洪水期,浪大流急,逆光山峰占据着大半个画面,下面是江水流动的空间。画面中,山崖是黑的,水流是白的,竖直的粗犷块面表现了岩石的坚硬,横向的弯曲线条表现了激流漩涡的凶险,鲜明的对比中,烘托出正在与激流搏斗的木排,船工们嘶喊着奋力摇浆,木排飞流直下,使人感觉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冲破了画框。在冲突中,先生奏出了一曲动人心魄的夔峡交响曲。

 

在突出三峡之“险”的写生作品中,我更喜欢《夔门山石重如铁》。该图以浑然一体的整座山峰充满画面,强调了山石铁一般的坚实和厚重。画名中的“重如铁”,恰到好处地传达出画家的心理感受。先生通过云雾的变化,让山峦时隐时现;通过画面左下角点缀的灯塔,江中的竹筏以及两点帆影的对比,衬托出山峰的挺拔雄浑。伍先生说,画这画时想到了老画家李可染。李可染的山水画以墨为主,整体单纯而内中丰富,注重意象的创造,从他画中我们可以看到人魂、山魂、水魂。于是,在这幅画中伍先生大胆用了浓墨,于写生中加入了主观的感受,他是在画夔门,也在画山石的魂。

 

在作品《夔峡栈道》中,两条顶天立地的直线构成了画面强劲的骨架,表现了刀切一样的石壁,狭窄的栈道阶梯旁边就是一百多米深的悬崖,下面就是滚滚不息的长江波涛,人走到上面,真是有点胆战心寒。夔峡栈道位置在从白帝城下行两公里的峡谷中,因为酷似风箱,所以命名风箱峡。

 

关于画栈道,先生还讲了一段趣事:“那次我们住在奉节,当地美术爱好者晚上过来聊天,大讲了一晚鬼的故事,其中说到这条栈道,过去总有匪徒抢劫,抢了钱财,还把人推下悬崖。正巧第二天,我和张凭来到栈道写生。我喜欢这段奇景,越画越投入。张凭画了一张,就到山那边画去了,剩我一人。傍晚,一个农民打扮的人从栈道上走下来,我一下想起昨天晚上朋友讲的故事,顿时毛骨悚然,会不会遇到匪徒啊。正想着,那人已经走到面前,看了看我手腕上的手表,问几点了?问完了就快步向坡下走去了。我虚惊一场,但马上想到张凭怎么样了,别……越想越害怕,赶紧背起画具,拼命跑上阶梯,冲着下面大声喊:‘张凭……’一声平静的回答‘我在这里’,顿时,我的心放了下来。”

 

看到作品《西峡多彩》,我感觉眼前一亮,与伍先生其他作品相比,该画使用了丰富的色彩。先生说自己画画一向比较保守,总想要忠于自然,平常画画多半是水墨写生加一点淡彩。而突然有一天看到眼前的山景,在明亮的光照下,色彩是那样的斑斓多姿。顿时激情燃烧,让他感觉必须要做些夸张的手法,否则无法画出自己的感受。于是,明确的蓝色、淡紫色、深紫色加各种绿色,浸透和融合在光照下,自然而和谐地出现在画面中。先生说,他就是在这次写生中第一次突破了自己的自然主义关卡。伍先生用亲身体验说明了一个规律:每个成功的画家,都是这样取材于自然,忠实写生,却又不是一味服从自然,经过观察,由心灵化合,提炼和取舍,成就了自我的美术作品。正所谓天人合一,从无法到有法,再从有法到无法的更高阶段。真所谓“无法而法,乃为至法”(石涛语)。

 

伍先生的另一幅作品《奉节夜色》,令我感动。画面上是一个朦胧的奉节古城夜色,皎洁的月光、闪动的江水倒影、模糊的远山、沿江寂静的街道、错落的吊脚楼房屋、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还有寥寥的人影……所有这些小城印象,竟然都是在有力的简练的大块笔触中完成。大胆的泼墨晕染,大笔焦墨的点刷,是水墨画吗?分明让我从中感受到了一个版画家的刀锋,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激情自由挥洒的过程。

 

三峡情

 

《夔门初霁》在所有三峡作品里,这是先生回来再加工创作的为数不多的几幅大幅作品之一,前前后后画了四五张,为了达到他心中的效果,这张长不到三米的作品断断续续画了一年多!先生说:“当然不是天天画,其中还包括收集材料,为一些局部效果做些练习,但最主要是追求一个理想目标,就是要画出三峡的厚重和神秘。”

 

欣赏这幅作品,首先会被画面笼罩的沉静和神秘所感染,青蓝偏紫的色调,雄浑坚实的山体,构成了沉稳厚重的基调,流动的长江激流、飘动的云雾烟云,使磅礴气势中融入了动感和柔美。云的飘逸灵动,又烘托出山岩的刻画细微,远山的朦胧深远。

 

先生说,他特别喜欢云彩,总想画出云的透气感,有雾气、云气的感觉。他从梁树年先生画黄山云中获得灵感,寥寥数笔,就把层层叠叠的云,画得非常飘逸;利用宣纸本身的白色,没有着色,却已经是涌动的云雾了。画山崖,伍先生总是先认真地画出岩石结构,然后再根据整体画面空间的要求,打破具体的描绘,让它模糊,但又富于内涵。近看,山的结构明确,但从整体上看,在光线和云雾、空气的变化中,它又和其他中景、远景混为一体,处在一个调子里。这也是李可染先生画山水画所强调的:要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即从单纯到丰富,再由丰富归之于单纯。

 

令我惊讶的是,这幅彩墨画竟能画出油画般的细腻和厚重感觉。为了达到这种效果,先生说他真正做到了中国画所说的“三矾九染”,而且肯定不止九染,因为厚厚的玉版宣都快画穿了,宣纸上的颜色厚得都裂了。可先生还是感觉不够厚重,又把纸翻过来画。背面画得也很认真,画了好几遍,结果背面也成了一张很完整的画。后来这张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画作,被日本收藏家中川先生收藏。伍先生告诉中川,这张画可以两面挂,可算是这张画的秘密。这幅作品后来在日本中川美术馆展出时,伍先生曾到那里访问时看过一次。再次见面是在一九九五年,中川将这幅作品和他的其他中国画家藏品拿回北京,在中国美术馆展出。

 

随后,我们又由作品《峡中拉纤人》聊起了纤夫,伍先生说,抗战八年间,他在重庆嘉陵江边可以经常看到纤夫,但近两次去三峡时却很少见到了。现代交通方便了,三峡的黄金水道已经不重要了,帆船也没有了。第三次去三峡,只在铁棺峡远远的看过一次拉纤的,再一次是在大宁河中的小三峡看到过。拉纤人的背,黝黑健壮,很漂亮,一点不像三十多年前嘉陵江边那些拉纤人,骨瘦如柴,服不遮体。

 

“我也拉过纤。”先生说的是小时候在重庆北的合川县,他所在的育才学校为陶行知创办,就在嘉陵江边。每次从学校进重庆城,都要坐船。遇到该拉纤的地段,这些十来岁的小伙伴们,也会起哄,帮着纤夫们拉纤。先生说:“其实拉纤并不好玩,流水的力量非常大,绳子很沉重。我们那时穿着草鞋,要蹬住岸边的石子和岩石。水大时会把人拉住,相持不下,与它抗衡需要力气也需要勇气。艄公是一船之主,船行船停,闯滩斗水,船工们都听他的指挥。只要听他喊出‘嗬!喂—’的停止信号,我们便和纤夫们一起俯下身,全力撑在那里,一动不动,等那股水过去了,再起身继续拉。”

 

谈话中,先生情不自禁站起来,一边做出划船的动作,一边唱起了他儿时记忆中的川江号子,调门很高,川味十足,仔细辨别,只有一句“悠悠嗨呀,喔喔嗨呀,丝光袜子大花鞋……”能听清楚,也就是这句歌词,让我们感受到了船工的乐观精神。纤夫就是这样“半生拉纤半生唱歌”,用心歌唱,用生命呐喊。

 

先生觉得四川人就有三峡的精神,别看四川人精瘦精瘦的,特别能吃苦能耐劳,能打仗,而且特别乐观,从川戏和川江号子就可以感受到。他们幽默,喜欢喝茶、喝酒、摆龙门阵。现在四川人也是四处打工,有打工仔也有打工妹。“在学校旁边,我曾经遇到一个老人假装溺水,踩水呼救:快来救我!等我们从老远跑过去,他却突然从水中站起来,哈哈大笑。”说到这里,伍先生也大笑起来,好像他就是那个老顽童。

 

画看完了,伍先生坐下来,感慨地说:“古往今来,有过众多的文人到过三峡,包括北魏地理学家、散文家郦道元,唐宋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陆游、苏轼等等,对三峡都有感想,写诗抒怀,留下了许多不朽的作品。我的感受是:三峡太能代表中华民族了。长江其他段当然也很伟大,但景色都无法跟三峡相比,三峡太壮观了,最能体现中华民族一往无前的那种劲儿头。”

 

时隔三十三年,再读伍先生一九七九年的这组三峡画作,不仅让后人可以永远感受到三峡过去的壮美,从作品中体味三峡一往无前的精神,也使我们感受到先生对艺术的执着和敬畏。伍先生全身心地投入到师法自然的境界中,在“外师造化”的过程中,“中得心源”;通过“饱游饫看”,而“取之精粹”(宋郭熙)。先辈们就是这样以自然为师,勤奋学习,从有法再到无法,最终成就自己的艺术风格。当我编辑这组作品,想找一张先生当年的工作照时,竟被告知,只有一张,还是一位县上的美术爱好者给拍的。伍先生说,也许正因为当年没有照相机,更没有电脑,才使他们能那么专心的面对自然,心无杂念地与自然真诚对话和心灵交流。由此升华出的艺术作品是内在的、醇厚的。它们可以持久地打动一代代的观众,让从事美术的后来者从中吸收营养。

 

三峡大坝修起来了,“高峡出平湖”,三峡的雄风却大打折扣;照相机、摄像机、电脑网络发达了,素材获取的方法多了,画家出门写生却少了,闭门造车多了;高速公路、动车、飞机让世界变小了、视野空间扩大了,画家专注艺术、心无杂念的与自然交流的时间、空间却都少了。随着这些变化,再读伍先生的这批写生作品以及这段探索艺术的经历,也许会给我们更多的启示。

鲁忠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