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考察起步
2023-06-02 02:43:36

 

央美的专业设置,曾经包括设计类的专业,后来在1950年代把设计类专业分出去,另外做成工艺美院,央美只留下纯艺术类的专业。直到开放改革以后,专业设置的问题重又提起,重又在央美考虑开设设计类的专业。从1993年开始学术考察,1994年成立筹备组,到1995年招入第一批本科生,正式成立了“设计系”,再到新世纪以后设计系升为设计学院,增设了众多具体专业并且开办从本科到硕士博士等等各个层次的教学,这二十年可说是飞跃的快速发展。

我有幸参加了筹备和创办设计系的最初两年的工作。

靳尚谊院长、杜键副院长、丁士中书记找我和张宝玮来交代任务,让我们做这个事情,那是1993年。当时张宝玮老师的编制在壁画系,室内设计专业,但他从西班牙回国来就是为了来搞设计专业的,在壁画系工作只是过渡。我情况不同,我的专业在油画壁画,参加设计系的筹建工作是属于“志愿者”的身份,当时约好了两年左右的时间完成任务回油画。

重新开办设计专业,在当时是个大事,新鲜事。谭平几次说起自己当时为什么从德国回来不去版画却到设计来,他一字一板说,“因为设计是个新事儿。”

靳先生经历多了,他不是谈这事儿新不新,而是“符合规律”。记得他回忆徐悲鸿时期的央美就已经包括设计类专业,在欧洲的大的美术院校也都包括设计专业,“而且设计类学生人数比纯艺术的更多,规模更大。这是社会的需要!”杜键先生认为学生的素质养成很重要。在美院这个环境里面设置设计专业,而且与纯美术的学生并肩成长,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互相激励,学生的素质成长会更加健全。

 

 

现在还记得杜先生讲他在美国见到学习艺术的女大学生,在车间(实验室?工作室?)里操纵着巨大的机器设备,正在加工大型作品的构件,火红的构件在煅烧,女生专注的操作,脸上有汗。听杜先生讲,我们想象中的这位女生可以说是学艺术的,似乎也可以说是工科的,学钢铁,学金属加工的,已经不太像手艺人而像是大工业洪流的弄潮儿。

院校讲“培养目标”,这个培养目标正在变。什么叫艺术家,什么叫设计,这些概念的内涵都在变。1993年底,靳院长领着张宝玮老师和我到美国,到日本去考察设计教学,大名鼎鼎的王受之先生就是那次认识的,后来得到他的大力支持和多年帮助。

王受之先生从英文专业、美国史专业进入到艺术设计史的专业研究,视野开阔思维活跃且架构宏大,他的积极参与给了央美设计专业的重新开设巨大支援。在洛杉矶,他安排我们重点考察了两所学院,一所是他本人就职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另一所是加州建筑学院,都是名校,教学品质都很好,在美国影响都很大,但是宗旨风格又很不一样。

他就职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的副校长说,培养学生要有团队精神、企业精神。学校教室和走廊都一尘不染,整个学校的建筑仿佛一座大集装箱,全封闭全空调,所有角落绝对禁烟,师生一律按时作息,就像已经到了设计事务所上班一样严格守时。副校长说,必须让学生专心学业,心无旁骛,因此课程要多,要重,把学生一天的时间填满,让他们从早到晚十几个小时忙也忙不完。

他们很成功,最骄傲的就是美军的吉普车,他们学校的拳头产品,代表作。从二战开到今天还那么火,现在的电脑动画,著名的《侏罗纪公园》就是他们当时的代表作。

加州建筑学院就是完全另外的景象,远没有艺术中心设计学院那么时髦。接待我们参观的副校长搓着双手抱歉,说本以为可以安排学生们一起聊聊,可惜学生们还没有起床呢,先看看校园吧!我看表当时已经过了上午11点。校舍的房子是旧式的,没有耀眼的玻璃墙,很安静。副校长说鼓励学生自由思考,学校的内外墙壁都可以供学生做创意的尝试,当然事先要有请示事后必须复原。这里引为自豪的是出了多少位大师,他们每个人是如何不同,他们分别曾经在建筑的历史发展中留下了什么里程碑。

一位供职于设计事务所的职员应该西装笔挺,守时,不吸烟,善于合作,工作效率高,但是一位大师呢?加州建筑学院更推崇古典的自由和独立。我们的央美的设计专业重新起步,首先就面临大方向的选择。

 

 

离开美国之后,靳院长领我们到东京,到大阪又参观访问了几个设计院校。日本的现代化步子很快,但又保留了他们的特别的人情温暖,在设计的风格思路上有强烈的东洋追求。

印象很深的是他们强调设计的概念不仅仅是对于产品做些外观的美化,而是对于产品全方位的整体把握,从外观到功能,从方便使用到合理的制作,直至使用完毕的合理收纳保管,作废以后的合理回收,设计是全程设计。

回到国内,我们去中央工艺美院多次求教,去浙江美院,以及其他兄弟院校请教,收获颇丰。

1990年代初年,国内的市场大潮喷薄欲出,设计教育的领域面临改革和调整,信息混杂,主张丛生。

记得南方美术院校有的老师告诉我,设计专业的学生们很多人无心学习基础课程了,他们要求跳过那些基础课,直接学习专业,比方说直接学“室内效果图”。那老师告诉我,社会上装修公司外包的室内装修设计的效果图,用水彩水粉画,四开一张四千块钱。当时普通老师月工资有没有一千块钱?眼睛盯着钱,学生不能安心上课,老师也不能安心教课了,接个什么活儿也比上课挣钱多一点,在学校里任教,对老师而言,只是个身份标签,接活儿的幌子。

教学怎么办?现实很惨淡,现实很严峻。

 

 

跟社会上怨天尤人很不同,央美设计系这群年轻人一出手就有了些新意,一亮相就引人瞩目不能小看,真像是明亮的早霞,朝气蓬勃。在国外、国内考察的基础上,进一步组织了当时的全体教员投入第一届本科生的招生考试、评卷和录取工作,研究了基础课的科目的设置、教员的分工,至1995年夏天,中央美院设计系正式运转起来。

 十来人的教工队伍,从后勤到教务,央美的院子里处处可见他们在奔忙的身影。在繁重的事务性的工作里,难能可贵的在于大家团结一心,想着一个共同的大目标,要做出一个好的设计系,要做出一个国内国际同行们之中第一流的设计系。所以,万事开头要紧。

课程设置的安排,既是教学行政的事务更是教学思想的专业研究的课题,大家把能找来的资料都找来,能翻译出来的都翻译出来,务求课程合理,安排得当,有前瞻性。工作会议也是学术研讨会,从德国回来的讲德国,从北欧回来的介绍北欧,从日本回来的讲日本,都讲各自的道理,在最大跨度上比较优劣,归纳出我们自己的方案。记得在这个基础上,日后分别形成了教学的专著,从本人留学亲历的角度,研究介绍世界艺术教育现状的系列丛书,在国内影响不小。

记得第一届本科生招生录取之后,适逢抗日战争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五十周年,新诞生的央美设计系就在帅府园的陈列馆做了一个专题的“招贴展”,又是创作又是布展,大家兴冲冲地完成了一次练兵。展览开幕的时候大家开玩笑讲,谁还说设计的人都钻钱眼儿里去啦。

记得1995年在中转办学的二厂,设计系有了最初的会议室,白墙四壁,中间围桌而坐的有张宝玮、谭平、王沂蓬、黄悦、周至禹、江黎、肖勇等等十余位最早的教员。那天是中秋节,桌上摆着的只有一块月饼。

当时还不知道2001就能迁入花家地新址,也不知道2003就会有设计学院、建筑学院的成立,后来还有独立的大楼,但是大家都心情愉快对未来充满向往。